列车沿着沼泽地平稳行进。罗兰向来自帝国的访客讲述这片辽阔的湿地名为“迷雾沼泽”,曾是远东地区最凶险的地带,沼泽地里栖息着诸多毒虫猛兽,还有阴险邪恶的鬼婆出没。
“修建北方铁路的时候,建设兵团在沼泽地边缘驻扎,经常遭受魔物骚扰,不胜其烦,后来我们索性主动出击,发动当地民众协助建设兵团扫荡迷雾沼泽,将多头蛇蜥、蜥蜴人、豺狼人还有什么小地精、大地精、熊地精……各种地精统统剿灭驱逐,从此迷雾沼泽就从恐怖的绝境变成风光绮丽的旅游胜地,虽说沼泽中蕴藏着大量天然肥料和稀有矿物,但是我们并不打算开发这些资源,就让它保持自然状态,圈起来作为湿地公园供人游览。”说到这里,罗兰故作遗憾地摊开双手,“可惜我们行程紧迫,无暇在沼泽地区停车垂钓,只能隔着车窗遥看水鸟滑翔,欣赏月下萤火,感受一下沼泽夜色的美好。”
话音方落,车厢内响起一片嘘声。
帕拉丁娜带头埋怨罗兰这个地主没有尽到责任,一路上走马观花,不肯安排充裕的时间好让客人玩个痛快!
……
魔导列车恍若一头精力充沛的巨兽,拖着长长的尾巴冲出林海,鼻孔喷出洁白的水蒸气,时而发出悠长的咆哮,沿着铁轨在夜幕下飞驰。
一弯月牙升上巴尔勒火山口,铁轨边的湿地泛起粼粼波光,沼泽上的夜色果然很美,远处吹来的风湿润清凉,带着一丝草木芬芳。
头等车厢里只有一盏加持“不灭明焰”的冷光魔法灯保持最低限度的照明,乘客有的还在小声交谈,有的已然将折叠座椅展开作为床铺,裹上乘务员送来的厚毛毯沉入梦乡。
远东社会正处于激烈变革的时代,各行各业都在被迫承受技术革命带来的冲击,有些行业因此受益突然崛起,有些行业则遭受重创迅速没落,兴衰变迁难以逆料,罗兰诉说起来也是心情复杂。
“远东的画家好可怜……他们要怎么做才能保住饭碗呢?”帕拉丁娜深感同情。
“技术进步总会带来利与弊两方面的影响,传统绘画模式很不幸沦为摄影和传真技术的牺牲品,有些画家及时适应时代变迁,调整自己的绘画风格,采用更为夸张乃至荒诞的技法,有意创作出失真的作品,结果反而大受欢迎,乃至形成新的绘画流派,可是多数画家并没有这样的创新能力,或者创新画法没有获得大众的认可,陷入饥寒交迫的困境,这也算是一种结构性失业。”罗兰叹了口气。
“远东政府的文化部门本来打算为这些失业画家提供救济金,然而内阁否定了这一议案,今天救济穷画家,明天就得救济穷作家,此例一开永无穷尽,好在天无绝人之路,画家们不用政府救济也能设法自救,有人转型为漫画家,在杂志社获得新机会,真实照片能代替新闻配图,却无法代替夸张的讽刺和幽默的漫画,报刊上的漫画专栏很受读者欢迎,对漫画作品的需求很大,还有一些画家则得到商人的青睐,接受广告公司或者百货商店的雇佣,绘制适度夸张的商品插图,制作吸引眼球的宣传海报,收入水平比漫画家还要高得多,而恰恰是这群失业画家无意间缔造了一个新的行业——邮购业。”
罗兰挽着帕拉丁娜的手离开供销社,朝着列车站走去,目光投向拉响汽笛的魔导机车。
“当然,邮购业的诞生也不能完全归功于失业画家,没有便利的铁路、公路和航运交通拉近城镇与乡村的距离,没有高效的新闻资讯网络拉近人与人之间的距离,没有繁荣的商品经济和发达的制造业提供物质基础,‘邮购’这种新型商业模式就不可能获得生存空间,更不可能急剧发展壮大,乃至影响到远东乡下人的衣食住行。”
帕拉丁娜默默倾听他的讲述,深感世界那么大,远东一个深藏山林的村落就能让她大开眼界;却又那么小,空间与人心的距离被道路与报刊书籍急剧拉近,难道人们不应该更宽容的对待彼此?
旧时代的背影尚未远去,新时代的曙光已经降临。这趟远东之行使帕拉丁娜的思想受到强烈冲击,许多旧有观念在罗兰的影响下悄然转变,而她此时还无法确定上述微妙变化对自己而言究竟是好事还是坏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