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凯胜?侯医生?”
仍然没有回应,甚至连一点反应都没有,只是保持着坐姿,脸上带着那种能让少女动容的微笑。
这时,忽然从悬崖深处袭来一阵飓风,顿时天昏地暗,飞沙走石。老者的身体竟然被飓风吹得直挺挺地倒了下来,宛如一尊被吹倒的雕像,全身依然保持着坐立的姿势,脸上依然带着那种特有的笑容。当他倒下以后,这种笑容却显得尤其鬼魅、恐怖。
我大吃一惊,急忙跑上前去查看,却见他手脚冰冷,全身僵硬,显然已经死去多时。
怎么了?他……他也死了?就这样不声不响、不明不白地死了?
我一时茫然不知所措,心中惊慌,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好端端的一个人怎么说着话时就突然死了?
我眼睁睁地看着他,惊慌地后退了几步,回到我坐着的那块岩石旁边,心情起伏,不知该当如何。如果山下的那些人发现他们的首领——姑且相信这个老者所说的话吧——死在这里,会不会一拥而上,把我抓住,再把我关进那个暗无天日的大牢里呢?我是宁死也不会去坐牢的。亦或他们冲上来乱刀把我砍死,这样总比坐牢要好一点,但是我也不会让他们把我砍死的。我的身后就是悬崖,崖下就是逸湖,只要我纵身一跃,我就会真正地成就我自己了,这是多么简单的事情啊。
可是侯凯胜怎么会突然死了呢?难道他真的老了吗?
我脚步踉跄着又在悬崖边的岩石上坐下来,看着那个如塑像般倒在前面不远处的老者,怔怔地发呆。
面对这两天来这么多突然涌到我面前的让我吃惊的人和事,我心潮起伏,许多往事忽然又涌现到了眼前。
说句心里话,在基地的那些孤单、艰难的日子里,侯凯胜的确成了我的依靠,他不仅曾经治疗过我心上的创伤,也曾经不遗余力地抢救过我的生命,我能够活到今天,是和他不无关系的。虽然他也曾经欺骗过我,他是陈大为的马前卒,却要和我一起调查陈大为的秘密行动“火舌计划”,而且在最后我危急之时却一个人逃之夭夭,即使他有百千条似是而非的理由,我也不会原谅他了。是爱还是憎,此时已经在我心中搅拌在了一起,就像把两块不同的泥和在一起似的,难以分辨,却无法融合。我承认当初对他也有过切切的爱,甚至也曾经愿意把自己的整个身心都交给他,但是我对他的恨无疑也非常深切刻骨的,在恨的面前,我甚至希望今后永远都不要再看见他。可是现在,这个人已经老得让我目不忍睹了,而且他就出现在我的面前,他就死在了我面前,就在我面前十步之远的地方,这是一个近得能够感受到对方呼吸的距离呀。
人都死了,爱有什么意义,恨又有什么意义!我是否应该把爱和恨收起来了,把爱和恨仔细地收起来,重新放进我心的深处,让它们深深地埋在那里,再也不为谁波动了。
侯凯胜已经死了,我和他毕竟相识了一场,我和他毕竟相爱了一场,他如今在这里孤零零地死去,我却不能对他不闻不问,任他在这里被风吹,被雨打,被日晒,被土埋。不管怎么说,我都应该送他一程啊!
夜深了,我却一点睡意都没有,我就这样守着侯凯胜的尸体过了一整夜,整整的一夜。
夜风清凉,吹在我身上,好像为我输入了无穷无尽的能量。我在夜风的吹拂之下,头脑反而更加清晰,可是在清晰的背后,似乎有很多问题,却又变成了一片空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