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道宫门,他已经看了很长时间,也做了很长时间准备。
墨公看来对体弱的靖王世子非常有信心,没有理会卓如岁,直接从轮椅后方消失。
再次出现时,他已经来到雪亭里。
一声龙吟,名剑出鞘。
寒剑化作一道亮光,向前刺去。
井九没有动。
柳十岁不知何时来到他的身前。
寒剑破胸而入,带起一道鲜血,只乘半截留在外面。
柳十岁没有给墨公拨剑的机会,双手如铁般落下,死死握住了剑身。
他用的不是锁清秋,而是承天剑法。
鲜血从他的手掌与剑锋之间渗出。
他知道自己不是墨公的对手,没想过战斗,只是想把对方的剑留下片刻。
双方选择了同样的战法,那就是用自己的弱者锁死对方的最强者。
只看童颜能在卓如岁疯狂的攻击下支撑多久,以及柳十岁究竟能不能锁住墨公的剑。
墨公感觉到这个年轻侍卫的双手里传来一种奇妙的力量,仿佛变成了真正的剑鞘,微微挑眉。
既然不能拔剑,那便向前。
墨公清啸一声,向前疾踏,寒剑尽数没入柳十岁身体,然后破背而出,直指亭下的井九。
柳十岁血流如注,不停倒退。
啪的一声轻响。
寒剑刺进了亭柱。
井九不在那里。
喀喇声响里,雪亭倒塌。
墨公微惊回首。
宫门外,轰鸣的巨响还没断绝,刺鼻的焦糊味正在散开,模糊的烟尘里,可以看到血水如瀑般飞散。
那个火铳与符宝配合,可以产生极其巨大的威力。
童颜此生天生体弱,无法在修行道上走得更远,便在这方面做了很多准备,竟是一举轰断了卓如岁的一条手臂。这依然无法阻止卓如岁杀死他,但至少争取了一些时间,只要墨公能够杀死井九与柳十岁,便能转头为他解围。
可惜的是没有机会了。
轮椅后背上出现一个很秀气的掌印。
那个掌印穿透精钢的材质,直接印在了童颜的后背。
如瀑般飞散的血水,不止来自于卓如岁的断臂处,也来自于童颜的双唇。
这自然是井九出手,问题是他是怎么从雪亭到的那处?
更令人不解的是,他这时候又去了哪里?
墨公忽然觉得有些冷,然后觉得很冷,仿佛有无数寒风正缭绕自己的身心。
他望向自己的身体,发现上面多出了数百个极细的小洞,正在渗着血。
那些血洞很小,便是雪粒都不能进去,但寒风可以进去。
血肉渐渐重新填满那些小洞,但伤害却无法再复原,真气如丝般向着天地间散去,生机亦是如此。
墨公看着那些渐渐消失的血洞,心里生出很多不解,皇帝的境界果然非凡,但并不比自己高……
寒风再起,井九重新出现在雪地里,脸色有些苍白。
墨公怔怔看着他,问道:“你怎么能这么快?”
(把井九与童颜的棋子颜色弄混了,稿子已经改掉,章节里不想冲掉本章说,所以先放在那里,给大家鞠个躬。)
……
……
墨公明白井九的意思,说道:“道不同。”
大道在前,却最终没能踏出那一步,那是因为他心怀天下,这是他愿意做出的牺牲。
对此井九没有意见,只是有些遗憾。
但对墨公来说,井九能看出自己离天道只差一步,却说明了一个问题,正是一直以来他担心的那个问题。
这位著名的白痴皇帝,绝对不是一个白痴。
“当年少岳与我说起陛下,我便觉得他有些语焉不详,现在想来,他那时便知陛下乃是真正的天才。”
墨公看着井九叹息说道:“但为了天下苍生,今日还是要请陛下一死。”
天下为重,国为轻,君更轻,所以你可以死。
这句话看似淡然,实则有若雷霆,是有资格写在史书上的话。
井九没有什么反应,就像是没有听到。
柳十岁同样如此。
童颜忽然觉得有些不对。
一切都在他的谋算之中。
张大学士哪怕没有称帝之心,但想要平息官僚集团内部的狂热,也需要一定的时间与精力,更何况沧州方面还准备了很多事情让朝廷去忙。墨公进宫,井九没有任何活下去的可能,为何他现在还能如此平静?
童颜的视线落在棋盘上,忽然在其间看到很多生灭的意味,右手下意识里握紧了轮椅扶手。
他霍然抬头,盯着井九说道:“这不可能!”
井九说道:“没有不可能。”
童颜沉默了会儿,说道:“既然从一开始你就想要杀我,想来卓如岁这时候应该已经到了。”
井九说道:“是的,我也不知道他在哪里。”
童颜说道:“卓如岁愿意听你安排,说明他没有忘记那些前尘往事,他也没有,青山宗真是了不起。”
他隐约猜到了那名无恩门弟子侍卫的身份,只是没有证据。
“遗忘不是因为红尘,而是时间的力量。”
井九说道:“无法超脱时间,就将永远是时间的奴隶,青山弟子不可为奴。”
听到这句话,墨公若有所思,说道:“所谓心愿,亦是枷锁,应如衣服般脱了去。”
井九说道:“亦是一理。”
墨公望向雪亭,发现竟是看不出这个年轻皇帝的深浅,忽然说道:“既然如此,何必坚持?或者今日可以有更好的结局。”
话音方落,寒风卷雪而起,他从原地消失,下一刻便来到了亭间,双手落在童颜的轮椅上。
看着这幕画面,柳十岁神情微凛,缓缓放下手里的伞。
对方的境界实在太高,如果先前那刻向陛下出手,他根本拦不住。
墨公推着童颜的轮椅向宫门处走去。
车轮碾压着积雪,发出咯吱的声音,并不难听。
“你们可以放弃杀我,但我不会。”
井九平静的声音在亭下响起。
墨公停下脚步。
童颜挑了挑眉,说道:“大学士不会让你杀我,他是要名留青史的人,会在意史书上怎样记载今日。”
井九说道:“我不在意。”
无论是史书上的记载还是大学士的想法,又或者是别的什么事情,他都不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