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敢也不想抹掉这个在家族上方数百年的云朵,但难免好奇,可惜的是二十年前亲手安排那个小院时,他只是收到了一封信,在信上看到那块木牌的花押以及几个简单的要求,依然不知道对方究竟是谁。
直至这些年,陆续有修行宗派甚至宫里的人把视线投到那个小院,他才知道了对方的身份,还动用自己的势力偷偷查过,却还是无法确信,因为井九太年轻,就算是剑道天才,与那块木牌的份量不相称。
井九应该是那个木牌的继承者吧?
老者正想着这些事情,窗外传来了管家的低声提醒。
“老爷,时辰快过了。”
……
……
春雨绵绵,由阵法与琉璃构成的两道屏障,却让满院宾客没有湿身之虞,反而平添了几分雅趣,只是随着时间的流逝,场间的气氛终究变得有些古怪起来,雨声渐被议论声所取代。
婚事举办途中忽听着摔碗声,主人家匆匆离去,过了这么长时间还没出来,就像消失一般,这是怎么回事?
“究竟出了何事?”
“听说老爷子年轻的时候就很胡闹,难道这是故态重萌?”
“老爷子最疼幺儿子,怎么会在他婚事上来这么一出?”
“莫要胡乱议论,都说老爷子昏庸糊涂,与宫里的贵人也不肯亲近,但这些年不管风波如何,这宅子始终都是稳稳当当的,依然坐着太常寺的位置,清贵无比,这才叫圣眷!糊涂人能做到这份儿上吗?”
“可吉时就要过了。”
宾客们正议论着,忽听着前方传来一阵脚步声。
众人抬头望去,赶紧收声,神情肃然,齐齐躬身行礼。
“见过鹿国公。”
“抱歉,有些急事。”
鹿国公容貌方正,气度不凡,纵是解释也自有威严,与井九面前那位神情谦恭、管家模样的老者哪里像一个人。
今天是鹿国公幼子与宰相孙女联姻的大喜日子。
仪式举行到一半,鹿国公却忽然消失,直至此时才再次出现。
满院宾客无人敢发问。
有眼尖的宾客注意到,国公的礼服下方隐现不合礼制的灰衣,双膝处有水渍正在浸出,很是不解。
井九没有敲门,伸手把一块青砖推至陷入墙面半寸。
原来是一个机关。
门后隐隐传来某种坚硬事物滚动的声音——他的视线无法穿透木门,但他知道那是一颗光滑的石球正沿着固定的轨道前行,要走过很远的距离才会落下,砸破一个大瓷碗。
过了很长时间,木门还没有开启。
他站在石阶上等着,神情平静如常。
雨大了些,落在笠帽上,从边缘淌落,像是枯水时节的瀑布。
因为落雨的关系,巷外行人脚步匆匆,没有谁注意到他。
一声轻响,院门终于开了,出现的是一位老者。
那位老者脸形方正,眉直眼明,脸颊微红,不知道是喝了酒还是有些激动,穿着件灰色的单衣,扣子还没有系好,应该是随便套上的,看来有些匆忙,望着井九的眼神里充满了疑问与审视。
井九取出一块木牌递了过去。
那位老者不敢接,弯着腰凑近认真地看了半晌。
直到确认是真物,他毫不犹豫地双膝跪下,完全不管地面早已经被雨水打湿。
“起来。”井九说道。
老者起身,神态谦恭地把他迎进小院,顺着侧廊向深处走去。
小院里有人,准确来说,有一家人。
敞着的花厅里,那家人正在吃饭,有老有少,有男有女,齐齐整整。
一家人的视线都在桌上,低声交谈着什么,仿佛根本没有看到井九和那位老者。
这画面未免有些诡异。
那个三四岁的孩子忽然挣脱母亲的怀抱,跑到槛前,好奇地望向井九,伸手准备说些什么,却被父亲赶紧抱了回去。
花厅里响起孩子的哭声。
廊下,井九摘下笠帽,向那边看了一眼。
小孩子看到他的脸,不禁呆了,忘了哭。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