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现在,她站不起来,也抬不起手……
程九断了绯倾歌的手足,用最艰硬的玄铁叩住了绯倾歌的脖子,将绯倾歌栓在了树下!
和所有人一样,少年绯颜也很平凡,所以,他会去怪,会去怨!
他把姚尹淳带到那棵树下,让他看到,因为他,母亲变成了什么样子!
“倾歌……老师!”姚尹淳震惊地往后退!
绯倾歌瞧着他,淡淡开口,“尹淳,老师不怪你!”她似乎想抬手去摸那个学生,可惜……他再也没有四肢了。
绯颜不忍直看,转身过去,泪如雨下!
他以为姚尹淳会做些什么,可是,他说,“不怪我,不是我,颜儿,倾歌老师,你们不该逃跑的!”
绯颜瞪大了眼睛,满以为自己听错了!
那个冬天格外刺骨!
冬去春来。
满树桃花开!
绯倾歌脖子上的铁索再也不曾打开过!
这一年,绯颜开始飞快地成长起来,那个孩子纯真无垢的心头一次被覆盖了阴影!
“娘,桃花,你看!”那双倾城的眸子里有些涣散起来,“颜儿,娘陪不了你了……大限将致,娘只愿你切莫……”
“胡说,娘,不会的!”绯颜打断绯倾歌,“陪着颜儿,再等等……颜儿很快就能带娘离开!”
往后,绯颜常常在想,绯倾歌没有说完的话是不是——切莫用情太深?
绯倾歌病了很久,程九找再多的大夫也好不了。
她心已死!
绯倾歌昏迷的时间越来越多,她开始常常唤着一个人的名字——卫涵!卫涵!
可是那个攀折桃花赠伊人的男子?可是那个绯倾歌曾对他提过的卫叔叔?
这个陌生人的名字又一次刺激了程九!
她开始白日黑夜不停地索要绯倾歌!
那是绯颜见过最肮脏的一幕,对娘亲来说,那样无休无止的情、事,何苦不是无间地狱,非人折磨,远比断骨碎筋疼得多!
那一日,桃花开到极盛,绯倾歌笑如春花,仿佛所有的病都好了!
她身边是桃瓣缤纷飞,她美如仙子……
“颜儿,替娘换件干净的衣服!”
绯颜汲来泉水,认真地帮绯倾歌擦着身子。
“颜儿,别让他碰我,我想干干净净的走……”绯颜双手一顿,泪珠滴滴滚到绯倾歌脸上。
“颜儿别哭,娘舍不得你难过!”
怎么会不难过呢?除非无心!
当年,少年绯颜做不到的事,如今,颜仙子已经做到了!并且过之无不及!
他再不会难过,再不会受伤绝望!同样的,他也亦再无大喜与大悲!
他早把心挖走了,早成了一个无心之人。
尔后,绯颜总喜欢抚摸着眼梢眉尾处的三朵血桃花问自己,没有了一切人的感情,他还算是个人么?
郁锦说他是个魔鬼,可是,这不尽然,若是魔鬼,是否该有愤怒与仇恨?
而他之后,再对着那个曾唤着淳哥哥幽影,已再无一丝波痕,连恨意都得是假装的!
程九饮酒回来,习惯性地唤着绯倾歌的名字,去剥她的衣裳!
娘说,她想干干净净的走!
娘说,别让他碰她!
绯颜不知从哪来的力气,居然将程九抵了开来!
“滚!”程九吼了一声,从地上爬起来,再次朝着绯倾歌走去,“歌儿,我的歌儿……”
“不准碰我娘!”绯颜拾过树边的斧子,冲着程九的后背砸去!
程九一躲,那斧子却顺势落下,横在了绯倾歌的小腹上!
血水喷出,染在了程九的脸上!
“歌……歌儿!”程九大喊着站了起来,“大夫,大夫!”
绯颜顿住了,呆看着自己的手!
绯倾歌凤目温暖,“颜儿,娘没事!颜儿,娘只是解脱了!”
“……”
“娘死后,把我葬在桃树下!”
“……”
“娘死后,记得把铁索砍开!”
她的血浸染了绯颜的衣服,可是,绯颜的衣服本就是红色,居然一点血色都看不见!
“别害怕,娘……很开心!”绯倾歌的声音已经虚弱了,“以后看见桃花,颜儿便记着……娘在你身边!”
“快!大夫,快!”程九的声音传了过来。
绯颜眸中生出凌厉,他猛然拔出绯倾歌腹上的斧子。
高高地举起,重重地落上!
钱索断,动脉血涌!
见此一幕,程九踉跄几步,一口血出,人便昏死过去。那大夫只好先去治程九。
绯倾歌的身体渐渐凉了!
那一日,绯颜手上第一次沾血!
那一日,他把一生的至亲杀了!
绯颜不再流泪,看见桃花便是娘在身边么?
小小的人儿痴痴的笑了!
那一日,绯颜调了最浓的桃花汁,和着绯倾歌的血,在眼角处纹了第一朵血桃花!
绯颜吃力地抱着绯倾歌,这一年,他几乎采走了所有的桃花,用绯倾歌最爱的桃花覆着她的遗体,将她葬在了桃山中,没立碑,因为绯颜害怕因着那碑位,程九会再一次找到她的母亲。
三天后,程九在溪边找到了不知昏迷多久的绯颜。
那之后,绯颜遭受了非人的待遇,程九打他,想方设法地折磨他。
可笑,绯颜居然觉得不疼,一点感觉都没有!
那时候,绯颜总是血肉模糊的,身上没有一点好的地方,唯有眼角处的那朵血桃花艳胜万物,长开不败
然而,到如今,绯颜经常在想,那一段回忆究竟是不是真的!
若是真的,那为何,他身上没有任何一道伤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