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祈宁被塞在漆黑狭窄的杂物间里,憋屈闷热,她很快就成功地出了一身臭汗。35度的天儿,蜷在这么个乌漆墨黑的窄吧地方儿,吴祈宁觉得气儿都快喘不上来了。坦白说,她并不是觉得很害怕,更多的是苦恼这倒霉地方怎么没有空调?
推了推杂物间的门,姐姨从外面锁地死死的。
吴祈宁抱着肩膀儿想,很龌龊地琢磨:这老太太会不会是联系外人把她给卖了?想了想,吴祈宁在杂物间里摸索了一会儿,找到了一把消防斧,她拿着这把斧子,掂量了一下儿,觉得自己抡得动,然后心里踏实多了。
坐在杂物间里,听见外面大概其来了三四波儿人,吵吵嚷嚷,以吴祈宁的越南文程度,她都学会了:“欺负越南的中国人滚出去!”
“越南万岁!”
多惊心动魄的口号儿,听多了也疲沓了。
说实话吴祈宁并不觉得恐怖,无知者无畏,她胆子比较大,甚至觉得有一丝丝的兴奋好玩儿。
这会儿她并不知道外面具体出了什么事儿,也不明白今天这呕啊乱喊地倒地是为了什么。
如果越南万岁,为什么要在今天喊破了嗓子。
如果中国人需要滚回去,越南政府审批华人企业的时候早干嘛去了?
有种你闭关锁国啊!
踏实住了,吴祈宁开始认真地寻思,如果外面兵荒马乱了,她应该怎么办?她没有应付乱世的经验,估计她妈也没有,吴祈宁抱着肩膀儿,搂着斧子坐在旮旯儿里,把从小到大听过看过的乱世故事从头儿捋了一遍:从不提防余年值乱离的李龟年想到了宛转蛾眉马前死的杨贵妃。从卡萨布兰卡的车站想到了朱红嘴唇的珍珠港。从南京大屠杀想到了淞沪大会战。
那天下午,吴祈宁小姐端坐在异国他乡的小黑屋里思维跨越了千年,然后发现没有一句是有用的。
再后来,她就心大的睡着了。
以至于姐姨颤颤巍巍地打开了杂物间,看见歪在那里的吴祈宁心里一哆嗦,寻思她憋死了……
老太太拼死拼活把吴祈宁摇晃起来,吴祈宁睡眼惺忪地看着姐姨:“哦……几点了……”
午夜两点了,夜深人静,多爱国的越南小伙子都回家睡觉去了。
吴祈宁走到大街上,转头看看四外无人,仰面看看星月无光。
被桎梏了半天,她伸平双臂,长长地吸了口气。
热带的夜晚,如果风平浪静,就是凉爽可爱。
姐姨焦急地推着她:“快,快点儿,回工厂去。”
吴祈宁摸了摸鼻子,把消防斧别在了裤腰上,她打开汽车的后备箱,把买到的东西都装了上去。
看着这样舍命不舍财的吴祈宁,姐姨急地直跺脚:“你……你……”
吴祈宁不为所动,开玩笑,她睡醒了才想起来毛主席教导过中国人民:深挖洞,广积粮,手里有粮心不慌!
她干嘛来了?买吃的!得把吃的带回去!要不然大伙儿喝风啊!
看着这么替自己着急的姐姨,吴祈宁觉得刚才疑心人家老太太真是脏心烂肺,人性不好。
姐姨真是快急哭了,吴祈宁回头塞给老太太一把越南盾:“跟您侄子说,兵荒马乱,先关门几天躲一躲。”然后拍一拍姐姨的肩膀儿,很真诚地说:“姐姨,今天,谢谢您了!”
值此乱世,不可不笼络人心。
大是大非面前,姐姨终究没把她给卖了。
是否算“越奸”这是人家国家内政,对中国人来说这娘们就得算仗义!
跟命比,钱是王八蛋。
那天晚上,吴祈宁副驾驶座儿上大马金刀地放了把斧子,然后开着满载的小面包车,一脚油门开回了平阳省。
车玻璃已经让人砸了,迎面而来的热带暖风略带凉意,让她分外清醒。
凌晨的南越会有薄雾,并非所有道路上都有路灯,月亮也是晦涩不明,于是整个天地间都迷迷茫茫的,毫不清爽。
吴祈宁不敢走大路,担心碰上零星打劫的摩托车少年,她一拐方向盘转向了小路。
偏僻小路上仅可供一辆汽车穿行,道路的两边野草繁盛,墨绿漆黑,热带的草很容易生长地高过人类,偶尔长势实在放肆的地方,疯长的草本植物向马路中间弯下腰来,形成了绿色的门拱,整条路上都散发着青涩的泥土草植味道。
车灯照处,偶尔草木深处有明亮反光的野兽眼睛。
这里地广人稀,人类文明还略显渺小。
只有汽车的仪表盘,闪着幽幽的绿光,提示吴祈宁她还在二十一世纪。
吴祈宁下意识地追了一脚油门儿,有风通过破碎的窗户,从她耳际猎猎而过,在这个地方行驶,吴祈宁有一瞬间想到了侏罗纪公园。
她无声地笑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