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点儿操心的本事有时候是天生的,有的人就是,任凭你怎么教,她也没那个眼力见儿。
没有高山不显平地,离了吴祈宁呢,穆骏就非常郁闷。
不光上班儿郁闷,他下班儿了也郁闷,以前是回去就有吃有喝,吃好吃歹还能甩个脸子。如今金姨有了幸福第二春,做饭也是给白大爷做了,就是带拖油瓶也没有带穆骏的道理,倒是黄凤装傻卖萌的,偶尔还能去蹭点儿好吃的回来。
穆骏做人比较要脸,只好下馆子或者煮面条凑合最后一顿饭。
吴祈宁不在家,冷屋冷炕,就算黄凤吃饱了回来睡觉,也是俩老爷们大眼瞪小眼。
黄凤心眼儿好,给穆骏带几个包子什么的,那也是救急不救穷。穆骏给自己弄吃的总是很潦草,这样他就老觉得胃疼。
胃疼也没治啊,他现在是货真价实的孤家寡人了。说真的,自从盛颜过世之后,穆骏其实是头一回这么货真价实地萧瑟冷落的过日子,那么凄苦安静的修行生涯。
屋子里是死寂的,连猫都不出声儿。
这么安静的夜晚,让人后背发麻。
更多的时候,穆骏只是长久地端坐在佛堂里,听外面呜咽的西北风和自己心跳的声音。
又刮西北风了,是深冬时刻了,滨海的天气这样的冷,他觉得日子过得这样慢……
吴祈宁那一段的工作其实是比较轻松的,无外乎经手一张张的订单,阿梅人很聪明,约略教教就懂做事。这个越南女孩十分上进,报名了汉语等级考试。觉得吴祈宁普通话标准和考听力的磁带录音居然有异曲同工之妙,天天下班儿拽着吴祈宁给她念课文。
吴祈宁为人最好说话不过,每天晚上还辅导阿梅一个小时汉语。阿梅有眼力见儿,帮她买菜洗米什么的,吴祈宁也就不好意思不许阿梅跟他们一起吃个晚饭了。
眼看着又省了一顿饭钱,阿梅感恩戴德地拿吴祈宁做神仙姐姐的供着,口口声声:“我们家小姐怎样怎样。”颇有几分狗仗人势的意思。
可怜吴祈宁小丫鬟当了二十多年,也混上小姐的待遇,甚是趾高气扬了几天。
越南正在蓬勃的上升期,业务不用使劲做就源源不断地找上门,所谓地涌黄金无外如此。她反而是做饭比较多,家常炖肘子,醋溜圆白菜都是吴祈宁的看家科目,十分拿手。
工业区里,她吴氏家常菜也有了几分小名气,盛总雅致客就来勤,总之谈笑无白丁,能上盛总这儿吃几顿饭的,也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
逢饭必来的韩毅吃的红头胀脸,说要成立一沙龙,以后有事儿没事儿,哥儿几个一块儿聊聊,头脑风暴也是好的。
吴祈宁瞅着韩总手里那一碟子盐白菜,心说:真是,人离乡贱,韩总在国内多么吃过见过的人物儿啊,到这儿啃着醋溜白菜也杀了龙了……
可惜了的,连累龙也不值钱了……
胡志明市常年三十五度,并无四季,所差不过是半年雨多,半年雨少。恒定的温度,恒定的日照时常,山中无甲子,岁月容易过,吴祈宁偶尔在厨房停了菜刀,都有种生活在这里时间永恒,不增不减的错觉……
倒是盛年,在工厂的后院儿荒僻处建了一个等人高度的滴水观音,白瓷大士肃立在莲花池里宝相庄严,平常没事儿,他们会过去磕个头,上柱香。
不得不说盛年是有那个积德行善的心,工厂后面开了个角门,盖了几间房,送给越南当地红十字会做个不收房钱的临时诊所,给附近的工人们瞧瞧小病小灾。
红十字会雇了个老大夫姓阮,须发皆白,说大有来历,磕磕巴巴会说几句英语。
吴祈宁闲着没事儿问了问,老爷子原来打过越战,单挑过美国鬼子,人家还是军医呢。
吴祈宁摸了摸鼻子,心说没打过对越自卫反击战就行,其余您随便。
下雨的傍晚,盛年偶尔坐在庭前喝一口自己温热的烧酒,看看院子里开不败的夏花,他懒洋洋地歪在那儿,说:“小宁,吹支曲儿吧。”
吴祈宁肯不肯赏脸演奏全看心情,她偶尔心血来潮,也会拿出一管箫来,呜呜咽咽地吹一段如泣如诉的曲子,多数时候,是她最喜欢的《春江花月夜》。
盛年就点点头:“潋滟随波千万里,何处春江无月明……”自己干下一杯酒。
曲逢知己,吴祈宁也会主动给盛年满上下一杯递过去:“桃李春风一杯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