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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青在谢关山这边留了下来。
他的祠堂还是空空荡荡的,现在这个时间点,还没有别的游荡在外的族人回来祭祀,谢关山用法力搭了一间和他们现在居住的房间差不多的房子,安安心
心地带着简青居住下来。
实话实说,变小的简青也不是全无好处——
他可以毫无痕迹的藏在谢关山宽大的袍袖之中,跟着谢关山完成那些命中注定的节点。
黑白的桃源村缓缓地变得有了颜色,周遭游荡的居民发现了这个群落,纷纷地召集族人,朝着这片曾经败落地村庄涉足而来。
他们发现了谢氏一族的秘辛,将谢关山作为神祇供奉起来,香火源源不断。
简青第一次体会了当一名“神像”是多么不容易的一件事情。
瓷质的神像贴在身体上的时候冰冰凉凉,一坐就是一整天,动也不能动,不然就会影响到香火的吸收,容易错乱之后的世界线。
简青只好一边啃着那个跟他的身体大小差不多的苹果,一边坐在供桌上,有一搭没一搭的陪谢关山聊天。
谢关山隐藏在开山神像之后,那张凶神恶煞的面具之下,却隐藏着一张温和的脸:“你会不会觉得无聊?”
简青如实回答:“好像是有一点。”
主要是,这里的人类实在太少了。
人是群居性动物,如果长年累月的和人群隔离开来,很可能会患上孤独症。
谢关山并不能感受到这种痛苦——
他是神祇,已经存在于这个时间千万年的神祇,孤独已经成为常态。与简青的相遇才是他能够视为永恒的东西。
简青惊叹于他感知的敏锐,歪了歪脑袋,问道:“你怎么感觉到的?”
谢关山不说话,简青抬起头,从那张丑陋狰狞、无论如何都和谢关山的本体搭不上任何关系的脸上,竟然读出了一丝淡淡的温柔。
他像是在用一个最浅淡、浅淡到几乎看不见的微笑,在对简青温柔地诉说一个事实。
看啊。
我在用心感受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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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简青的孤独就荡然无存。
在幻境之中,简青能够很明显地感受到,这里的时间流速和现实之中的不太一样。
也许是考虑到每一次幻境重启都要消耗很长时间,上神为了不耽误神祇们履职的正常工作时间,把时间流速调整的快了许多。
因此,简青看着谢关山终日端坐在香烟缭绕的神座之上,那双黑沉沉的眼眸之中美优什么情绪,他支着颐,眼神之中有这一点不太明显的神性,像是在无声的悲悯着这个世界。
只有简青知晓,那些惶恐上香的人们来跪拜时,谢关山的目光一直都闲闲散散地落在自己的身上。
他的贡品非常顺理成章的留给了简青,作为这些时日以来,简青饱腹的来源。
简青一边啃着桃子,发觉自己不知为什么,原本缩小的身体已经长大了不少,至少可以抱着桃子啃了。
他一边小声问:“他们每天都要来吗?”
自从某个日子开始,简青发觉,他们几乎天天都会来祠堂祭拜谢关山。
随着香火的青烟越来越浓重,简青发觉
色。
他会不会……伤心呢?
一名神祇,也许也会为了他的信徒伤心吗?
简青忽然明白了,为什么自己出现的时候,谢关山就会立刻和自己缔结下阴亲的契约。
他实在……太寂寞了。
谢关山曾经经历过的寂寞,是寻常人很难想象的。
他的寂寞已经像空气、水一样常见,时时刻刻地伴随着谢关山,也许,比谢关山自己还要熟悉他。
简青的出现,是谢关山生活之中的唯一彩色。
他畏惧,恐惧,他不愿意面对这些令人觉得恐怖的事情;也只有简青愿意伸出手,去触碰开山神像上凶神恶煞的面具,愿意走进他的内心,愿意和他永远在一起,愿意成为谢关山唯一的信徒,愿意重新为他燃起香火。
尽管这个世界已经没有人记得谢关山——
但他仍然不会忘记,还有简青存在。
他会记得他。
……
大梦千年,时间的倒数已经濒临尾声。
简青看着天际的云变得越加虚幻,就像是一阵烟霞一般,一阵微风就能够将它吹散。
落日余晖将天空烧得焦黄,橘色的天际和粉云交相辉映,谢关山穿着一袭红衣,在葳蕤的春花之间穿行。
银蛇吊饰随着他行动的步伐轻轻地摇晃着,发出细微的叮当声响,一阵风吹过,桃花也仿佛更加偏爱这位被世界抛弃的神祇,纷纷从枝梢上飘落,纷纷然地落在他身上。
简青坐在最熟悉的石头上,目光朝上,穿过隐隐绰绰的桃花枝条,望见了天光乍破后变成一片淡粉色的天空。
谢关山的声音如碎玉撞冰,清脆地落在简青身侧:“我们要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