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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伊迪丝回想起这段时光,那只极鸟,就跟未来的她差不多。
再往后她不愿意仔细想,某天急匆匆地回到房间,极鸟并未像往常一样欢快地出来迎接她,等待着的,是小生灵冰凉的尸体,与斯科特高深莫测的表情。
无须兄长开口教育,她已明了教训:赫定家的人不能有任何软弱和牵绊,也永远不要妄想可以逃出囚笼。
不仅极鸟死于非命,送她鸟儿的老奴也受了重刑。斯科特在行刑时完全没避着她,或者说就是要让她记住———他们的死伤皆因她而起。
伊迪丝从此再也没有养过任何宠物,甚至不敢对任何人过于亲近。
哪怕都是纯血,理论上兄妹俩应当平起平坐,事实上是斯科特拥有赫定家绝对的权力,伊迪丝完全无法与他抗衡,处处受制。
那是她的亲哥哥,即便恨他,也必须依附于他才能安然活下去。
她必须承认,在接到兄长死讯的那一刻,她的第一反应不是伤痛或是为他报仇,而是松了口气。
本以为噩梦般的日子就此结束,哪怕后来流落到不知名的人类村落,粗茶淡饭,再无呼风唤雨的龙族能力,她也觉得安稳。谁能想到,莫名其妙冒出来的亲侄子再一次把她拖回了深不见底的梦魇。
伊迪丝·赫定不懂S级的身份究竟有什么好,让那么多同族趋之若鹜,让本有大好前程的埃隆沉迷、沉湎再沉沦。如果能够选择,她宁愿不要天生纯血,宁愿做一个普通的B级、C级,哪怕是渺小但逍遥的人类。
可惜,命运总叫人身不由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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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迪丝在果园里呆了一整天,直到日头渐西,才起身返回。
小径分岔路的左边是果园与跑马场,右边通往她休憩的宫殿,服侍她的女仆早就在那里等待,神情闪烁:“小姐,有客人。”
伊迪丝安抚地拍了拍马儿的鬃毛,交给马场的仆从带走:“什么人?”
“您还是回去看一看吧。”女仆难以启齿,“有两位呢。”
伊迪丝蹙了蹙眉,她大概能猜到是谁,不过,两个人?
她回到宫殿,看见淡定地坐在沙发上、闲适如回到自家客厅的人,立即明白了为什么仆从们都如此局促。
许游、卢修斯联手围猎埃隆的事,早就传遍整个龙届,虽然民间对于失踪已久的嫡子、与带领家族重振旗鼓的私生子谁才是赫定家真正继承人的争论尚未落下句点,然而所有龙心知肚明,许游早就被季家「招安」,那两个同父异母的亲兄弟,无论如何都是赫定家的人。
季家和赫定家的分歧,再一次被摆到台面上来。
结果现在,季家实际上大权在握的幕后家主,带着他们家最受宠的小少爷,大摇大摆找上门来———这不是挑衅是什么?
他们只能倒茶,别的不敢轻举妄动,赶紧让人通知小姐回来。
赫定家的岗位职责是流动制,今天打扫门庭的,可能上周在侍弄花草,所以仆从们并不清楚季家人已经轮番来过好几趟了,各个半信半疑,虎视眈眈,生怕一个不注意这俩人会趁着埃隆家主不在兴风作浪。
伊迪丝叹了口气:“淳哥哥,你来怎么不先通知我?”
季淳完全没受到那些审视目光的影响,惬意自得,放下茶杯:“你好像一点儿也不惊讶。”
伊迪丝扫了眼下人们充满疑虑的目光,打开旁边房间的门:“进来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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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坐。”伊迪丝给他们重新倒了茶,开门见山,“小少爷身体怎么样了?”
上一回见到季辞,还是埃隆带着耶利米从秘境森林回来不久,在庄园大门对峙,人类因为毒素后遗症不得不坐轮椅。现在起码行动已经自如。
季辞捧着热茶,脸上毫无血色,皮肤苍白得不得了,仿佛随时都会昏过去。他挑了个模棱两可的回答:“在恢复。”
伊迪丝大约能猜到他这样是因为什么:转眼许游和卢修斯已经进入秘境森林快一个月了,还没传出更多消息,换算成森林里的时间也才一天,八成正与埃隆打得难分难舍,或者还没正面碰上。
明知注定会有一场大战,可外面的龙进不去,外面的人类进去只有送死,在座的不管是谁都帮不上忙,徒增烦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