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我觉得只是想多了。”
短袖短裤的王君倒挂在上铺床边,脸上盖着湿毛巾,撩着衣服边拍肚皮边自言自语着:“想想我那乱七八糟系,再看看他那镇校之宝哲学系。俩教学楼都差十万八千里,我没见过他,他没见过我,怎么可能喜欢我?不可能的。”
“为什么就不可能了?图书馆我们不就坐在他前面么?”
徐洁神气在在地瞎扯:“说不定他什么时候一个抬头瞧见前头揪头发挠屁股奋笔疾书的你,突然被你生动形象的美貌活泼和才情打动,惊为天人,然后开始盲目的爱着你。”
“生动形象不是这么用的,大小姐。”
她全不在意地改口:“那就倾国倾城的美貌,这总没错咯?”
王君表情复杂:“你真心的,还是绕着弯儿刺我??”
“真心啊。”徐洁撇嘴:“说你好还不行?”
“……别了大小姐,你不适合说好话,瘆得慌。”
王同学悠悠叹口气,竖起两根手指:“不过我敢用前途光明的伟大作家生涯发誓,图书馆去了百八回,我压根没碰到过他、没留意到他。摸着良心说话,骗人我成猪狗,下辈子给你剥瓜子壳打洗脚水好吧?”
徐洁嗖一下掀开毛巾,冷哼:“没见过就没见过,你偷偷躲起来笑什么?”
“我牙白放出来溜溜行不?!”
抢回毛巾盖在脸上,某人春心萌动继续做白日梦。宁美人背地里暗恋她什么的……想想都好带感,好爽哈哈哈哈哈哈哈。
越想越开心,越开心越想,她忍不住捂着脸打了两个滚,得到一个大大的白眼。
“肉麻死了。”
用力搓掉手臂上的鸡皮疙瘩,徐洁随口说:“我看你走火入魔救不回来了,那直接写个情书不就得了?你喜欢他他不喜欢,就掰断,那什么从此山水不相逢,一拍两散。”
“要是你喜欢他他喜欢你,你们谈恋爱呗。”
王君一愣:“谈、恋爱?”
误会她不懂谈恋爱的意思,看遍言情的徐洁盖上抽屉,以老成的口吻解释:“就是孤男寡女你侬我侬,拉小手,搂腰,然后你亲亲我我亲亲你——”
犹如惊弓之鸟,王君猛然坐起。
毛巾啪嗒落地,她瞪大双眼,不可置信地反问:“亲???”
徐洁仿佛看着个傻狗:“不然?”
“谈恋爱不就是成天黏着逮住机会就亲亲热热,再结婚生两个孩子玩玩么?”
“孩、孩子?”
王君如临大敌,仿佛身边已经蹦出两个活生生的小孩抱着脚,奶声奶气地喊妈。
她死命摆手,“不不不不不不不不。”
“不什么?你不生孩子,还是不跟宁致恒生孩子?”
“不不不不不不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要生几个?”
徐洁兴趣盎然:“她们都说女人生小孩超疼,我是没念头了。要不你多生几个给我玩玩?反正我家有的是钱,你生几个女孩都行,尽管让她来我家当大小姐,要什么有什么。”
“男的就算了,你愿意给狗男人生孩子是你的事,我可没劲儿帮大狗贼养小狗贼。”
她露出嫌弃的表情,话锋一转:“宁这个姓过得去,你孩子要起什么名?”
“呃……”话题是什么时候歪到这里来的?
世界谜题之为什么徐洁的逻辑毫无逻辑感?
王君陷入片刻的沉思,而后反驳:“我不写情书!打死不写情书!”
成功找回最初的话题,徐洁皱眉反问:“为什么?”
“因为他是宁致恒!”
王君正义凛然:“他就像天上的月亮,咱们看看就好,摘月亮既不道德又不靠谱!”
……傻子么。
徐洁无语凝噎长达两分钟,转头往床上爬。
“没出息。”
“没追求没理想,亏你还想成名当大作家。”
恨铁不成钢地嘟囔着,旋即往床上一躺,她架势十足地喊:“没意思我要睡了,关灯——!”
啪嗒,小书呆子关上灯,漆黑骤然笼罩下来。
王君自讨没趣正要睡,对面传来叽叽咕咕:“这月亮你不要拉倒,早晚有人摘。我老爹说过饿死胆小的,撑死胆大的。只要胆子大,媳妇养十个。”
“……你爹还管教这个?”
“我偷学的不行?谁跟你似的蠢。”
转移话题失效,徐洁在线扎心:“你就怂着,搞不好明年今天,宁致恒直接给别人当爹。”
王君:“??闭嘴!”
“干嘛,是你自个儿不下手的。”
“再说我就半夜扔光你抽屉里的饼干!”
“不要脸。”
“闭嘴!睡觉!”
“哼!”
寝室重归于寂静,王君盘着双手闭上眼睛,睡,睡,睡——
睡不着啊啊啊啊啊。
想想宁致恒怎么能拉小手亲小嘴呢??
他不该是个不吃不喝不拉屎的正宗狗中仙,日夜打坐以露水为生的么?
王君想了想。
用尽想象力去构建画面:他用骨感分明的手指握上别的手,十指交扣。
柔软的指尖拨开姑娘家的碎发,沿着下巴静静滑过锁骨,犹如一株绿色的植物沿着她的皮肤往下伸长……或是垂着一排纤长的眼睫,尖削小指落在白衬衫的纽扣上。
他缓慢而坚定地颗颗解开,布料松散,白皙的隐秘的肌肤在眼下逐渐裸‖露……
啊啊啊啊啊啊啊这不行!!
这也太糜烂太幻灭太诡异了点,哪儿能是神仙呢?
分明是祸国倾城的男色妖精啊。
王女侠脑补出鼻血,一骨碌坐起来,无端嫉恨起那个不知名的孩子妈。
直至半夜三更,她动了动,又动了动。
偷偷摸出枕头底下的纸笔,偷偷爬下床梯,又赤脚踮着走到阳台上去。翻开本子空白页,面色郑重地思索良久,下笔:致宁致恒。
啊不,致亲爱的宁……滚。
杀千刀的狗日情书怎么写啊!!!
今夜有人难眠,愁眉苦脸抓耳挠腮,涂涂改改又撕纸张。时而抬头望天边遥远的月,时而低头盯着笔尖发呆。
不知不觉弄到天亮,王君长长叹口气,搁下笔伸懒腰。
身后传来一声友善询问:“情书写好了?”
“好了啊。”
姑奶奶小命都凝聚在这张纸里了好么。
半梦半醒地转过头,冷不防对上徐洁白肉肉的脸蛋——
“哎呀我的妈,你什么时候来的??”
下意识藏起辛苦一夜的成品,王君惊恐地看着她手里的东西:一条深蓝色的五分袖裙子、同色系蝴蝶结发卡、以及一双……黑色的低跟凉鞋。
“这不是上回咱们上百货商店陪你买的行头么??”
“是咯。”她笑得很有深意:“就是上回你说还不错的那些。”
“我是说你穿着不错,跟我没关系啊!!”
眼看着徐洁与小书呆子逼近,王君连连后退,“别别别,你们冷静点,我打娘胎里没整过这玩意儿。你们冷静点成不?”
退到极致,退无可退,女生宿舍里忽然爆发出一声哀嚎:“拜托大小姐,你们别折腾我!!”
但还是被折腾了,完全地。
半个小时后,金盆洗手、大家闺秀版本的王女侠横空出世。徐洁退后两步左看右看,颇为高傲的摇头:“果然没我好看,差太多了。”
小书呆子木登登:“嗯。”
“不过看得过去就行,打扮到这个程度已经算狗男人有福气了。”
小书呆子推推眼镜,继续:“嗯。”
“但我觉得腿凉飕飕空荡荡的,有种什么都没穿的感觉啊!”
王君双手捂着下头,一脸麻木地摇头:“我受不了这个,我要脱——”
“不行!来不及脱了!”
徐洁八爪鱼上身,连推带压生生将她赶出卫生间,用生命阻止她换衣服。
“宁致恒早上七点半的课,我都打听好了!他每天最早到教室,你现在去送情书刚好……”
不由分说拉起来就跑,一口气冲下五楼,连口气都穿不过来。
“你慢点!”她喊。
“再慢你月亮没了!”
徐洁不减反而加速,外头热乎乎地风扑面而来,飞扬起发丝裙角,划过皮肤。
有够疯的。
王君忍不住伸手挡脸,给作家生涯遮个羞。可是下秒钟又想到:
或许她这辈子再也不会穿着裙子在这夏天里这样跑。
恐惧又期待、真诚地朝某个人奔去,犹如扑火的飞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