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厚炜想起去年钱宁来打劫的情景,忍不住勾起一抹冷笑,“本也不该如此拮据。但不管如何,既然捣鼓出羽绒袄这新奇玩意儿,还是得往京城送几件,老样子吧。”

“殿下,牟大人求见。”

牟斌一进门,颇有些迟疑,“可否请殿下屏退左右。”

朱厚炜摆了摆手,室内瞬间便只剩他二人,“此处并无旁人,牟大人有话直说。”

“先前殿下让卑职安置胡节的寡嫂,因她娘家在炎陵,于是我便未送他们回胡家,而是送去了炎陵。上个月卑职外出公干,恰巧路过炎陵,便去探望他们,不料却让卑职发现了些异常。”说罢,他便开始支支吾吾,欲言又止。

算了算时间,又想到炎陵旁边便是江西,朱厚炜已然猜到是宁王开始作妖了,但仍故作紧张,“何事如此紧急?”

牟斌神情颇为凝重,“殿下也知罗霄山山匪云集,尤其前些年方四等造反,余部不少都流窜入山中。卑职在炎陵的线人告诉卑职,近来山中进出颇多。”

“进出颇多?”朱厚炜蹙眉,“你说的是货物、牲口还是人?”

“山匪有进有出,但殿下须知,自正德年间起,这山匪都是只进不出,毕竟外头年景也不好,做山匪还能混口饭吃,出去……”

“前些日子那么多起义,肯定不少人都偷偷跑进山中。至于出来的,难道是找到了更好的营生?”朱厚炜心中猜了个大概,暗自想着衡州离吉安如此之近,彼时剿灭宁王时,是否能帮上一点小忙。

牟斌摇头,“不止如此,听闻最近江西有人盘剥富户,抢占良田,关键是动用私刑,厉害点的,甚至灭族再吃绝户。近来湖广行省的商旅都从江西绕道也便是这个原因,否则失财事小,丧命事大。”

朱厚炜猛然回头,“谁这么放肆?江西的府道台各级官吏,难道就不管么?这天下还到底是不是我大明的天下,到底还有没有王法?”

见他动怒,牟斌忙劝解道:“殿下息怒,但殿下确实问到了点子上,正是因为这是大明的天下,正是因为有王法,他才如此恣肆妄为。”

朱厚炜定定地看他,眉宇间慢慢浮现出惊疑之色,“你的意思是,此人和我一样,姓朱?江西的……难不成是宁王?”

牟斌沉痛地点了点头,朱厚炜心里知道宁王翻不出什么风浪,自然有王守仁收拾他,可面上仍是不敢置信之状,“不料江西竟民怨沸腾至此,所谓官逼民反,若不是宁王无道,如何会有这么多人好好的日子不过,非要去落草为寇呢。”

朱厚炜定了定神,“这是进,出又是怎么回事?”

“听闻好几个山寨武艺最高强的大当家、二当家的,近来都纷纷下了山,说是撞上了一场泼天的富贵,若是败了,杀头不过碗大的疤,可若是胜了,封侯拜相美娇娘都唾手可得。”

朱厚炜沉声道:“你先莫与旁人说,明日存心殿咱们再仔细商量。”

忽而北风呼啸而过,又下雪了。

第二章

朱厚炜思索再三,并未去存心殿,而是请牟斌、孙清等心腹前往靳贵院内相商。

靳贵躺在厚厚的被褥中,虽面色仍有些发黄,但精神到底还是好了不少,朱厚炜问过他的脉案,方放下心来,“前两日又从库房内发现一截党参,方才已让小厨房给靳先生炖一盅党参鸡汤来。这几日先温补着,待先生大好了,我们再宰头羊来做羊汤。”

靳贵颇为无奈地看着自己这个最为满意又最为贵重的学生,“你啊,哪有亲王府的后院后山跑满牲畜家禽的?”

孙清也跟着笑,“听闻人家宁王府里养的是孔雀,咱们府里养的却是鸡。”

本来朱厚炜也跟着笑,提到宁王却收敛了笑意,“养鸡种菜有什么不好?既可劝课农桑,又是乡野之乐,还能逞口腹之欲,一举多得,起码不必去盘剥民脂民膏吧?”

此话意有所指,靳贵与孙清对视一眼,“若只是养些孔雀倒也不妨事……”

“请牟大人将方才之言再复述一遍吧。”天气实在太冷,茶水倒上没一会便凉了,朱厚炜干脆坐到炭炉旁伸手烤火。

好在小厨房已将鸡汤端了上来,靳贵碗中配的是党参,其余人汤里放了竹荪,众人边喝鸡汤边议事,好不惬意。

牟斌将自己的推测全盘托出,靳、孙二人均是惊愕不已,孙清蹙眉道,“我朝藩王横行乡里者甚众,但如此肆虐的怕是不多见。更何况,若他当真私自招募江湖游勇,已然犯了朝廷的律法。”

“律法还是小事,要是大逆不道,那可就坏了。”靳贵一碗鸡汤饮尽,只觉五脏六腑暖意融融、无不服帖,听了这消息的惊怒也消弭了几分。

孙清摇头,“这些年咱们殿下上疏劝谏的折子也不少,可要么留中不发,要么就是陛下不理,此时涉及宁王,论辈分是殿下的尊长,若无十全凭证,恐怕不宜发难。”

朱厚炜失笑,“我在几位先生心中永远是个愣头青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