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好牟大人刚直不阿,否则此事却是难办。”靳贵感慨,却未再提内应之事。
其实不需点透,几人心里都清楚蒯校尉等人毕竟身为锦衣卫,想要他们对朱厚炜忠诚几乎天方夜谭,向钱宁报信也算是份内之举,只是毕竟这些日子对他们不薄,难免心内有些不快。
朱厚炜道:“孙先生,待钱宁等人回京,我来给胡家众人一些银两,请他们回乡去吧。你这些日子一直在用自己的俸禄贴补他们,对胡大人已经仁至义尽,他在天有灵也会感激不已。个人有个人的缘法,帮得了他们一时,帮不了他们一世。”
孙清长揖在地,“臣遵旨,此番多亏殿下仗义相助,劳烦殿下臣已是羞愧无地,怎能再让殿下出银子?”
朱厚炜一笑,“小王一人吃饱全家不饿,要那许多阿堵物也无用,全当做个善事,先生莫要再推辞。”
靳贵也跟着劝说,孙清才勉强收下,百感交集,“从前臣跟着殿下就藩,府中妻室均有些微词。可如今看着百官惨况,又在王府蒙殿下照拂,均觉得当初这决定再明智不过。”
靳贵也是心有戚戚,“以咱们俩这不会和光同尘的脾气,恐怕上次廷杖时就已相约黄泉路了。”
朱厚炜心知大明奸臣权宦层出不穷,后头还有江彬、钱宁、严嵩父子、魏忠贤等等,午门外文官的血也从未干涸过,如今却不好道破,只好笑道:“倒应了苏子瞻句‘惟有王城最堪隐,万人如海一身藏’了。”
几人纷纷笑起来,经历了惊心动魄的一夜,仿佛前路也不如何晦暗、夜色也不如何寒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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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书记引用的是金庸老爷子《倚天屠龙记》
其实明代藩王不会自称本王 一般谦称小王 自称寡人或者孤口语点对熟人还是我
第十章
钱宁此番虽在蔚王府铩羽而归,但总归还是盘剥了不少金银、又搜罗了不少奇珍异宝,自以为可向刘瑾交代了,才决定启程。
临出发前,蔚王府的蒯校尉却找上门来,神情有些尴尬,“殿下想托锦衣卫将家书和礼物送往京城,还特意让卑职为钱千户捎上薄礼,祝大人一路顺遂。”
钱宁一看,只见蔚王府为此行锦衣卫备了些耐放的细点干粮以及湖之酒、南岳云雾茶等土产,家书则一封给张太后、一封给朱厚照,此外便是一个极其精巧的紫檀木盒子。
钱宁随手将那盒子打开,见里头是个雁衔梅花佩,下面压着一密封的信笺,上书崔君骥征台启,又见蒯校尉有些局促,便笑道:“他派你来应是心中有数了,此番你也算立了功,若你想回京,我便为你美言几句。”
蒯校尉笑得牵强,“那便有劳大人了。”
若是能选,他也想太太平平地留在衡州,可妻儿老小的性命被人捏在手上,有些事他不得不做,而一旦做了,便再也回不了头。
过了半月,蒯校尉带着妻儿离开衡州,朱厚炜亲自去送了他,在城门敬了他一杯酒,“一杯浊酒泯恩仇,珍重。”
蒯校尉恭恭敬敬地磕了个头,驾着车马渐行渐远。
“没想到竟是他,”丘聚叹了口气,“殿下真是太宽仁了。”
“他也是身不由己,怪不得他。何况做人留一线,日后好见面,保不齐什么时候,他便会念着这些年的情分放我一马呢?”朱厚炜想起历史上丘聚也是八虎之一,平生以小肚鸡肠、睚眦必报出名,不由嘱咐道,“日后若人家不是成心害咱们,你也宽容些。”
跟了殿下这些年,丘聚自是了解他的脾性,打小便和四五十岁的迂腐老夫子一般,闲下来便喜欢对着人耳提面命,光是劝诫自己修身养性的话,这些年便说了一箩筐,可主仆分际,也只能苦着脸听着。
“可我不过是个太监,又不是圣人,用得着……”眼看着他谈兴甚浓,丘聚忍不住嘟哝一句。
朱厚炜立时道:“你看看那王守仁,如今也不过是一个芝麻大的小吏,可人家从未放弃打小做圣贤的志向。我听闻他有句名言,人人都可做圣贤。”
朱厚炜也是好不容易把知行合一四个字给咽了回去,在他看来,王阳明的心学算是当世最契合他本身价值观的思想,此番终于有机会可以亲历这一伟大哲学成果的诞生,何其有幸。
就在蔚王府上下重回往日宁静时,钱宁简要向刘瑾奏事后,便沐浴更衣急匆匆地去了豹房,朱厚照仿佛刚结束一场激烈情、事,懒洋洋地靠在榻上,招手让他过去。
钱宁极其自然地爬上龙榻,轻声细语地将这一路见闻挑拣有意思的讲与朱厚照听,当然添油加醋地将衡州之事也说了个大概,且一直留意着朱厚照的神情,见他中途皱了皱眉,心中不禁一阵窃喜。
“蔚王未让你们捎带东西?”待钱宁停下,朱厚照问的第一个问题却是这个。
“蔚王府给臣等备了酒和茶,有两封家书给陛下和娘娘,以及这个……”钱宁不怀好意地先拿出薄薄的家书,随即再取出那精巧绝伦的檀木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