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眼神沉静,看出了秦加的不可思议,动了动嘴唇,刚想说什么,在发出声音之前,变故再次发生了。
延展到无穷的迷宫墙陡然被削掉大半,空气中无形的巨刃将藤条割出整齐划一的光洁切口。它们在短暂的瑟缩后重新挣扎生长,却并非朝着瑟瑟发抖的丧尸们,而是不断向上、再向上。
半空中无数地锦的藤条拧在一块儿,一开始杂乱无章,仅是互相攀附,紧接着开始调整每一根枝条、每一片叶子的位置,越来越具象化,固定出图纹来,像张巨大无比的……人脸?
麦汀汀和秦加互相看了看,看见对方眼中相似的疑惑。
这张脸怎么有点像阿嬷?
这就是……阿木口中的,阿嬷的「考验」吗?
手掌般的叶片在没有风的空间里簌簌抖动,协奏出悠远的交响曲。藤条拧成的人脸从半空慢慢倾斜,直到向他们俯瞰过来。
不仅是初来乍到的麦汀汀,连在胡苏姆镇生活了十几二十年的秦加,也还是头一回听见阿嬷开口。
并不如想象中的老巫婆那样嘶哑可怖,反倒是非常温和的、老人家慈爱的声线,吐字清晰流畅,和活人无异。
阿嬷问,你愿意用最宝贵的记忆来交换吗?
他们不知道她问的是谁。
在麦汀汀出声之前,秦加挡在了他前面,着急道:“有什么冲我来!不要、不要为难小汀!”
阿嬷那张藤蔓织成的脸缓缓转向他,千万片叶子拼在一块儿,神情竟有些悲悯:“我给过你机会,但你没有放弃你的那些记忆。如今,它没有那么高的价值了。”
秦加一怔。
不够珍贵……吗。
事实上他已经不太记得当初坚决不肯用来交易的「记忆」究竟是什么了。
灰色空间里待越久,有关现实的思维褪色得越快。
他紧握不放的那些记忆,如同沙漏里的流沙,指尖并拢得再如何紧密,终究是要消逝不见的。
如此看来,阿嬷的提议是对麦汀汀的邀请。
看起来透明纯白的少年,又有什么珍稀到可以打碎围城的回忆呢?
那张地锦人脸竟能显现出颇有耐心的表情。阿嬷再一次问:“你要交出你的记忆吗?”
记忆……
麦汀汀惶惶看向自己垂落的细白指尖。
他最宝贵的记忆,是什么呢?
美丽的贵妇人温柔地帮他系好领结,叮嘱着“路上小心”,外面的飞行车早就等着了;
个子高高的男人拍了拍他的头顶,笑道,你要好好喝牛奶长高,才能赶上我啊,看看你这细胳膊细腿儿的;
面容和蔼但充满贵气的老人挽着他,参加皇室举办的舞会,他不会跳舞,在下面安静陪着老人家,像只小仓鼠一样乖乖吃点心。
和啪叽的妈妈、雪怪萨米尔在草场上打打闹闹,占地面积辽阔的庄园全是他家的产业;
壮观的巨型星舰,明净舷窗外盛着一整个神秘的宇宙,一窗之隔则是十八岁少年对太空无尽的向往;
这些……是什么?
是他的回忆吗?
为什么连他自己都没见过?
大多碎片中的背景都是同一颗富丽堂皇的星球,那就是他生长的地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