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旻带来的部下三三两两、或早或晚地赶了出来,有人穿反了两脚的鞋,有人裤腰带还未系好,有人亵衣前襟上还有大片湿哒哒的可疑污渍......
这些人上了甲板,见到左穹、傅九默不作声地杵在侍卫中间,一颗心便放到了肚子里——相爷没事儿,来,开始演了弟兄们!
平素里都是八面威风的京官,如今为了将事情闹大就全然舍弃了面子里子,趴在船边,抱着彼此便开始哭号:“爷诶......我们相爷呢!!!相爷呀......我的那个相爷哟......”
文官惯是会搞这些煽动情绪的事儿,一时间里,哭号响彻半条淮南河,动静大得像是提前给那生死未卜的左丞相出了丧。
郁荆的演技比起这些前辈,就更夸张了些,他长得俊、哭得美,如今正一趟趟地往水里冲:“相爷待我若再生父母!若他此次有个好歹......呜呜呜呜呜呜,相爷!郁荆便就随您去了啊!”
当然,身边自有人一遍遍将他拦住,“小兄弟,万万不可,万万不可如此啊......”
这样的鬼热闹想必十几二十年也见不得一次,两岸的茶馆酒肆本都已经洒扫准备打烊了,但客人们听见声儿便都凑到了窗户边上,嚷嚷着让茶博士换茶、店小二上酒,半盏茶功夫不到,二楼窗户边便重新聚满了人。
民房里的百姓听见声也都披衣打灯坐上了门口,左听听、右问问,时不时的,楼上楼下还隔空交流一番,不断推敲、更新,一次次得出结论——
京城左丞相落水了。
京城左丞相在淮南王的画舫上落水了。
京城左丞相在淮南王的画舫上落水淹死了。
京城左丞相被淮南王谋害,落水淹死了。
京城左丞相被淮南王杀了。
不信你瞧——那些京官都开始嚎丧了。
头发上还滴着水,脸蛋上还带着花的陆琰听见哭喊就马上出了水,着急忙慌走到甲板上,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让他几欲喷出老血的场面——
两岸的百姓咔嚓咔嚓嗑着瓜子,伸头探脑地看热闹,两边人多得倒像是将将入夜而非快要天明。
要知道淮南多游商,今儿的消息想必明儿就能跑遍半个南方。
陆琰感觉脑袋里嗡嗡的,血一阵儿阵儿地往天灵盖冲,他感觉自己要晕了,又或者,是要疯了。
岸边的热闹倒还好说,关键是傅旻带来的这些要命的文官,一声不停地在旁边吊丧,难听不说,还亮了自己身份出来,两岸已然乱了起来,掺上了多少他们的自己人不好说,此时若再想封口,几乎是难于登天。
见到淮南王出来,郁荆便跪着滑上前抱住了他的大腿,连哭带叫,想来地方进京敲登闻鼓申大冤也不过就是这场面——
“王爷啊,郁荆代表文渊阁一十六位同僚,求王爷救救我家相爷!”
一、十、六、位。
陆琰闭了闭眼,他这遭是真栽了,栽得这样彻底,果真色字头上一把刀,见色起意就该落得如此不堪之下场。
若非实在不合宜,他都想当即发信给右相,问问他老人家该怎么办了。
虽说右相一直派人盯着、不让染指傅旻,实在是烦得很,但是不得不承认,人老奸蛇老滑、兔子老了鹰难拿,右相他老人家说的可是“不要招惹傅旻”,是自己先入为主,给理解成了“不要染指”,如今看来,这“招惹”的意思可多了去了。
右相大约就是怕自己吃亏、折在傅旻的阴招上,他老人家还是深谋远虑、有大智慧啊。
比如今日这茬,陆琰简直恨得牙痒痒,你要说不是这死兔崽子傅子怀自导自演搞出来的事情,那把他打死,也断然是不会信的。
脚底下被抱得越来越紧,简直跟水鬼上了身一样,陆琰抬腿甩了几次都没有甩脱,才压着气、低头道:“小兄弟,且松松......”
接着又气急败坏地对着侍卫大骂:“养了你们在府上吃干饭的?怎么捞了这么久,还不见相爷!”
淮南河水深又急,陆琰虽没下去过,但听闻内里有旋涡,是会吃人的,他有点害怕了,这该死的傅旻怕不是玩脱了真死河里了吧。
侍卫首领跪到陆琰面前,“王爷,我等已派了城里水性最好的船夫下去了。”
他话也就只敢说到这里,水这样大,谁敢给“左相活着”、“捞起左相”这种没什么可能的事情打包票,但他能干上侍卫首领,自然也是有点过人之处的——退下时顺手将那“水鬼”郁荆扯走了。
此举让陆琰舒坦不少,“好,继续大力打捞左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