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晚上发生的事情过于荒诞了。两个人再次从这个地点出发,晃晃荡荡地去找上回住过的旅店。穿过田垄中间的小道,走到隐水河的中心,路过上次吃饭的那家叫作“二麻店”的柴火饭店,看到上次喝多时趴的那垛砖头。
段小函也看到了,手电晃一下那堆砖垛。
“这堆砖还在呢,你不愁没地方睡觉了……”
宋庭也想起自己醉在这里的那回,想起段小函为自己扎的满头小揪子和拍的合照。
可能因为这晚上自作主张发生了太多没头没脑的事情,可能是共同想起还是朋友时在这里还算不错的回忆,两个人心有灵犀对视一眼,忍不住笑起来。
没笑两声,脸上忽地一丝凉意,眼前沉闷的天空骤然开始往下飘白絮子,还没等反应过来,旁边的段小函猛得抓起他就跑。
宋庭吓了一跳。
“下雪了?”
段小函拽着他跑到砖垛这家大院儿的院门口,背贴住他家大门,头顶着他家屋檐。刚站稳,身前就霹雳乓啷地往下掉冰碴子。
“不对,是冰雹……”
最近隐隐有回温的趋势,白天正是怡人的温度,也没阴天,不知道怎么会在晚上下起暴雨。
豆大的雨点混着冰雹,落在地上又弹起来,像乒乓球,像跳跳糖,汇在一起又像劈碎的泡沫箱子。原本寂静的村子瞬间响起电动车嗷嗷的警报声,因为附近住户多,能看到车灯被砸得一闪一闪。
头顶的屋檐太短,雨又大,混着风进来,很快将身上淋了个精湿。脚下是普通的土道,泡了雨水变成泥,被落下的冰雹溅了一裤脚,风裹着冰雹和雨水斜着往脸上打,又黑又湿又冷。
肩膀被人扯了一把,宋庭刚挨过去,就感觉段小函把外套脱下来罩在了他俩头顶。
衣服是皮料子,不漏雨也不透风,比伞还好使。外套下两个人的头几乎靠在一起,呼吸在外套笼起来的空间四窜,然后交融,宋庭闻到段小函身上贴近时才能闻到的味道。
这个样子太狼狈了。黑暗中两个人转过头感受着彼此的存在,似乎是察觉到对方也在看着自己,在狭小的空间安静了两秒,然后难以抑制地笑起来。
起初是无声的笑,是小声的笑,笑着笑着逐渐忘情起来,快活起来。笑的时候胸口的悲伤莫名其妙也跟着消失,虽然除了段小函外套罩着的地方全都浇得精湿,黏糊糊地贴在身上,可是却发自内心感受到一阵畅快。
两个人笑够了,雨势减小,不过没停。段小函始终双手撑着衣服,这时候就问宋庭:“你笑什么?”
“感觉现在好像有点幸福。”
“是吗,心情变好了吗?”
“没有,很奇怪。”
雨声、冰雹声、狗叫声,以及时不时一段急促的车的警报声,周围变得很吵。两个人说话声也小,但贴得近,听得清清楚楚。
这太近了,宋庭心脏快速跳动起来。所有的噪音像道保护罩,他在这层罩子下丧失了神智,不受控制地伸手把住段小函肩膀,然后凑过去亲他。
因为看不清,第一下只碰到了段小函的嘴角,还是这人自己偏偏头把嘴唇对过来。贴到一起之后,段小函不自觉就抽出一只手来扶他的肩膀,失去了手的支撑,头上的外套耷拉下一角,蒙在宋庭脸上,也让他被电着似的清醒过来。
不知道段小函现在跟别的女人有没有关系,如果有的话,他这样做简直是缺了大德!
宋庭抬手把掉下去的那边衣服重新撑起来,顺便侧过头,假装刚刚只是不小心蹭到。
畅快、郁闷又幸福,恨不得不要迎来天亮,可逃避没用。无数个念头堵在胸口,如果明天就要做回朋友,宋庭想把这些告诉他。
“唉。”
段小函拎起衣服一角看外面的雨势,听到了就问宋庭:“叹什么气?”
宋庭酝酿了一下。
“觉得当初不该跟你表白的。”
“后悔了?”
这声音闷闷地响在耳畔,宋庭点点头,又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