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页

“今天天很好,等会我推你出去走走,你今天的气色不错,海风吹得很舒服吧,我刚从外面回来,还抓回一捧沙子,看,我就放在这个用完的药瓶里了,这沙子的颜色像是灰的,你看——是吧?我一直还以为海沙都是黄的,我去的地方真不多。”

我说着无意义的废话,自己也觉得自己可怜,自己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还要一直说下去,维系着三个月来波澜不惊的平静与善良仁义,我第一次觉出自己是个称职的戏子。

和他在一起,必须要不停说话,才能略微忽视他的存在,尽力把他当作病人。

“吃药吧。”我把他扶起来,靠在背垫上。

本来都不需要我做的,比如给他端水漱口,比如用温水洗他的脸,比如梳理好他仍旧硬实的短发,比如喂他喝粥怎样才不会滴到身上,比如听到他喉咙哽咽就知道怎样拍出他塞住气管的痰——我把这一切都练得熟练,全当照顾一个无依无靠的婴儿,全当是我要遮世人眼目的。

要是世人知道我跟他以前的关系,绝对是天底下最大的笑话。

我这个他最好的朋友。

我摇摇他,那双总炯炯有神的,心意叵测的眼,如我所料地停在我身上,又茫然不动,我避开这种呆滞的眼神,我拒绝看到这样的他。

顺手拿出角柜里的巧克力,我以为多数人都爱吃甜的,至少比苦得要好吃。

我抽出手,剥开糖纸,送到他嘴边。

“吃一块,就不苦了。”我想方设法挤出一个安慰的笑,却完全安慰不了此时此刻做这种事情的自己,既然是憎恨着这个人,既然连弄死他的心都有了,还有再做什么戏!——多想无益,我叹气,已经变成这样,也只有这样。